刘云涛 https://mjbk.familydoctor.com.cn/bjbdfyy_ys_1515齐鲁晚报·齐鲁壹点记者郭春雨王开智张园王光照
中秋节的时候，女儿对着薄纯峰生气了。
十几岁的女孩，一半埋怨，一半撒娇，怨爸爸留给自己家的虾太少了，“还没吃够呢就没了”。
女儿很少有对自己这么娇嗔的时候。常年在外地打工，薄纯峰和女儿的关系在血缘的亲密中带着小心翼翼的距离。今年初夏回家来养虾，一个夏天的朝夕相处中，这层看不见的冰在父女二人之间慢慢消融——女儿埋怨虾不够吃，薄纯峰又去市场上买回来几百块钱的大虾。
父亲沉默的爱不知道怎么表达，就在女儿一餐一饭的欢喜里。
从父亲的责任来讲，这份爱表达的太迟。但比陪伴更为重要的是如何生活下去——家在利津县汀罗镇陈家屋子村，在年底宣布脱贫前，这曾经是十里八乡都有名的省级贫困村。庄稼地里没活路，薄纯峰和村里大部分的壮劳力一样常年在外地打工。因为父母年迈，女儿要中考，今年5月份才回到村里养虾。
好消息是，今年的大虾丰收，女儿对自己亲近，日子有了新的盼头。
一斤苇子2毛钱，70岁老人一年割近10万斤
从东营市区出发到汀罗镇陈家屋子村，车越开越远，路越行越偏。记者一行开车在高高低低的芦苇丛中穿来穿去，这里是是共和国最年轻的土地，这里因石油而兴，也因石油而繁荣强盛。石油是黑色的黄金，但不是所有东营的土地都能流出石油来——陈家屋子村，就是被石油资源所遗忘的地方。
这里距离东营有一个多个小时车程，尽管偏远，但因为家家都已经通了水泥路，车辆行驶的并不颠簸。迎风舞动的芦花和地上红色的碱蓬草交织出东营最美的季节，但这盐碱地上独有的植物却也预示着这片土地的贫瘠。东营是黄河入海之地，黄河的泥沙和渤海的盐碱在这里冲刷出贫瘠的土地。在东营，太阳都是分外明亮硕大的——因为土地贫瘠，养分供不起高大的树木生长。阳光照到土地上无遮无挡，明晃晃的让人眼花。
土地的贫瘠留给村庄的痕迹是深刻的。在过去，村里有个口头禅：“陈家屋子拐筐子”。意思就是陈家屋子是靠要饭才能生活的村。以前的陈家屋子，都是盐碱地，不长粮食，只在沟沟坎坎里长着芦苇。村里靠着割芦苇编草席为生，全村人均只有不到一亩的耕地，饭都吃不饱。村里没有主导产业，村集体无收入来源，村民致富无门，只能依靠种田与外出打工挣钱养家。
“我从16岁就出去割苇子，割苇子太苦了，但是不干这个又没有活路。村里的人都是从年轻就开始割，一直割到干不动了。”天气好的时候，今年70岁的陈占凤依然蹬着三轮车到村庄附近的沟沟坎坎里割芦苇。陈占凤说，一斤苇子2毛钱，从天不亮揣着干粮出门，到天黑了拉着小车回家，一天能割上3、斤的苇子。就靠着这一车车的苇子换钱，自己给两个儿子盖了房子、娶了媳妇，如今日子好了，自己却也老了。
“我闲不住，现在用电镰快多了，一年能割上近10万斤的苇子。但是太累了，不想让年轻的干这个了。”陈占凤说，自己最高兴的就是两个儿子虽然都在农村，但是都不用再受割苇的苦：“一个在厂子里上班，一个包了水塘养虾。”
养鱼养虾，是从上世纪九十年代就贯穿在陈家屋子村的生计，但农人渔获靠天收，碰上不好的年份甚至能把本钱都赔进去。
陪同我们带我们采访的人是陈家屋子村*支部书记满栋。他还有一个身份，就是东营市海洋发展和渔业局下派帮扶的第一书记，已经在村里待了一年多，对村里的大小虾塘、鱼塘都了如指掌。他不算一个健谈的年轻人，但谈起村里工作的时候，整个人都显露出飞扬的神采——当初作为第一书记来到陈家屋子村后，作为村里的热心人，尚文光带着他走村入户，挨家挨户地了解情况。如今在村里任支书，村里的大事小情都要管，有了当家人对于家发自内心的热爱。
尚文光是村子里的老人了，在这里生活了大半辈子，一辈子的风风雨雨都跟村庄牢牢地系在一起。走在村里的水泥路上，尚文光指着记者的球鞋说，如果早几年过来，白球鞋进村就能重上好几斤，粘一圈泥巴变成泥球鞋。
“整个村没有一条好路。那时候遇到婚丧嫁娶的大事，为了防止下雨路堵住，都得准备上一台拖拉机当拖车。”尚文光说，年陈家屋子村被认定为省级贫困村，在此之前，村里一条硬化路也没有，出不来进不去。自己家的一个妹妹结婚，还是背出村子的。近年来，在各级扶贫*策的帮扶下，村里投资万元实施“千亩池塘改造提升项目”，重点改造老旧池塘31座，架设千瓦变压器1座、生产用电线路0米，新建生产路米，桥涵4处，彻底打通生产基础设施的最后一公里，为村民的生产生活夯实了基础保障。如今，宽阔整齐的公路修到了家家户户的门口，并配套建设排水管道，彻底改变了“晴天一身土，雨天一身泥”的出行尴尬。不过，相比新农村建设中新修的公路、翻新的房子，村民们都由外地打工回到家里养殖，成立农业合作社，让村庄有了人气，有了内生动力，才是村庄最有活力的改变。
回乡养虾的汉子，今年赚钱了
说着话，记者一行在一片正在清淤的水塘边停下。薄纯峰早已等候多时，他是村里那种典型的能干人，穿着一件灰色的夹克，说起话来嗓门大，显得粗犷又利落。
尚文光悄悄跟记者说，薄纯峰如今是一个人带着孩子，生活的很不容易。不管是什么原因，在村里一个家庭如果没有女主人，那意味着这个家曾经遭受到巨大的打击和考验。但在薄纯峰的脸上，曾经的苦难没有留下多少悲伤的印记，尤其是在说起眼前的水塘，薄纯峰的语调会不自觉提高，眼里放光：“这是我承包的虾塘，今年夏天我放了10万尾虾苗，出产了斤虾。一斤虾卖25元，卖了9万多，净收入能到6万。”
薄纯峰的虾塘是村里“上农下渔”模式的一个小小缩影。
“上农下渔”，是根据土地盐碱及旱涝等特点,通过挖池抬田、以渔改碱进行“上农下渔”盐碱地综合开发利用,上边台田以棉花为主,玉米、林果等为辅,下边池塘养殖草鱼、鲤鱼、南美白对虾等品种,实现高附加值的开发和集约化经营。由于台田渗水的作用,池水含有一定的盐度,不仅适合常规淡水鱼类生存,而且非常适宜放养广盐性鱼虾类,增加了养殖品种的数量。此外,台田还可以种植棉花和林果等经济作物,彻底打破了传统的靠天吃饭、种植单一的发展模式,曾经带不来一分钱收益的盐碱滩,现在成了村民致富的“聚宝盆”。
在过去，薄纯峰在城里干押运，一个月0多的收入，刨去吃饭住宿都寄回给了家里。但就算是这样背井离乡的工作机会，薄纯峰都必须要放弃——如今女儿快要中考，父母年迈无人照顾，生活留给薄纯峰的选项不多。
一个月少了0多的收入，这对家庭不仅是少了主要的收入，更带来了无法稳定前行的安全感。
“谁不想在家门口挣钱？回家不知道干什么。这个鱼塘，多亏了满书记和村里，没有他们弄不起来。”
在今年养虾之前，薄纯峰曾经有过一次失败的养虾经历。年的时候，薄纯峰曾想回家来养虾生活，但一个大水塘投了5万的虾苗后，只捞上了不到3万尾的虾，个头还不大。再加上养虾的误工费，那一年真是赔大了。
“当时就不知道哪里出了问题，虾在水里看不见，当时的养殖方法全靠天养天收。现在满书记来给我们当支书，就经常组织着出去学习，也找专家来给我们教课，我这才知道养虾原来这么多学问。有了技术，心里就有底，我这才想着回家来养虾。”
精明的庄稼人，心里的算盘打得清楚：“养虾3个多月就能收，6万块的纯收入相当于一个月能挣2万。一年就干一季，剩下的时间还能干点别的，收入加起来比出去打工挣得多。最重要的是家里也能照顾到。我今年放的虾苗不多，按理说这么大的水塘能放15万尾，还能多挣好几万。”
跑道里的鱼，更好吃
对于陈家屋子来说，今年是个丰收年。得益于“上农下渔”模式的发展，不仅村里的虾塘大丰收，鱼塘也活蹦乱跳的收了满舱。
“就这么一个池子，出了两三万斤鱼。”在陈家屋子村村北，尚文光指着“跑道鱼”的鱼池告诉记者，作为村里科学养殖的重要实践，平方米的养殖区今年一共出产了近10万斤鱼，直接经济效益在30万元以上，给村集体带来十来万块钱的收益。记者看到，所谓的“跑道”就是鱼塘中用水泥浇筑的养殖槽，两头装有拦鱼栅，鱼儿在槽里逆着水流游动，像是在“跑步健身”。
“这样养出的鱼身体好、品质好，而且用地特别少。”熟知渔业信息的满栋向记者解释，“跑道”面积只占鱼塘的5%左右，其余面积则用来“养水”。“跑道”两端各有一台推水增氧装置正在运转，使得整个鱼塘中的水不断循环流动。“跑道”一端建有集污设备，鱼类的排泄物和食物残渣随着水流被推送到这里集中处理，帮助水体保持清洁。“传统的养殖塘水质混浊，鱼的死亡率高。”满栋告诉记者，利用“跑道养鱼”技术的鱼塘自身水质净化能力高，基本实现尾水“零排放”。这也就是为什么“跑道”中养的鱼虽然密度高，但鱼的品质却提高了。
鱼虾收满舱，农人学习忙。在驻村帮扶工作组的帮助下，陈家屋子村*支部牵头成立利津县陈家屋子农作物种植农民专业合作社、利津县陈家屋子水产养殖农民专业合作社，同时定期展开培训，邀请专家来到田间地头给庄稼和鱼虾“把脉”，用科学种植、科学养殖让土地产出更高。
“养虾最重要的是两个方面，一是要充氧，二是要保持水质。充氧的多少要根据天气来定，比如说阴天的时候就要多一些。水质也很重要，水发黄、发绿，都要测一下亚硝酸盐、含氮量等……”说起养虾心得，薄纯峰已经俨然是个专家。面对记者的夸奖，薄纯峰十分不好意思，“我也是现在才知道的。以前不懂，就觉得放在水里就能长，哪能想到去学习科学养殖。”
在家门口有事做，在家乡里有钱赚，就是乡亲们都盼望的好日子。在村里星罗棋布的水塘中，不时有鱼虾跃出水面；汀罗圣水循环农业示范园香菇示范区里，工人忙着采摘香菇；蔬菜大棚种植示范区，农人在修剪火龙果苗木；招商引资来的花卉基地里，红掌开的正如火如荼……如今的陈家屋子村，早已经摘掉了“省级贫困村”的穷帽子，先后被评为省级乡村振兴示范村、省级美丽乡村示范村、省级“一村一品”示范村、省级森林村居等荣誉称号。
对于来年的春天，每个勤奋的农人都已经做好了打算。薄纯峰计划着再包一个水塘进行养虾，现在已经过了农忙时节，村里最忙的是开挖掘机的工人，“以前这些水塘都闲着，现在大家伙都想回来包水塘养鱼养虾了，趁着现在没上冻抓紧把水塘清理了，来年投放鱼苗虾苗。”薄纯峰说，“以后不用出去打工了，就在家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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