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老家的日子
作者:雨中木槿
列车门一打开,远山轻飘着团团粉云,钻进眼,扑入怀,撩拨着心。我顾不得矜持了,在陌生人群抒情:“看,满山的桃花!”一穿棉麻裙的女子,也跟着叫起来:“桃花,故乡的桃花!”我们没有相互言语,甚至没有对望一眼,却从外表的服饰与内心喊出来的惊喜,知道彼此遇见了知音。
出高铁站,三丫已经在等我了。正是吃中饭的时间,她带我去云龙湖吃最正宗的徐州米线。
车绕来绕去行驶了很久,还在走。幸好清明时节的徐州城,花团锦簇,春山粉黛,长时间坐车并不枯燥。这里的花无人修剪整形,任性地长,野性自然,光明磊落。金钟花枝老长老长,齐刷刷向阳,狂妄而放纵,跟太阳比赛似的,倾斜着流光的金黄。桃花总是在远处绿色的山腰,粉云般如幻如梦。三丫说,杏花刚落,这条路上前几天杏花开的可美了,惊动四面八方的人来赏花。杏花属于乡村,该是静的,如今杏花也消受得起闹来了。
穿越了整个徐州城,终于吃到了正宗的故乡米线。确实很好吃,可我对这碗米线生不起好感,无从细腻地描写它的口味色相。为了吃到它,我还没来得及双脚踩在故乡的街道上,安稳地走几步,深情地看一朵花。有种时间不是自己的挫败感。我回来的太少了,这座城市变得陌生了,乍回来,摸不着北,只能听从亲人的安排。
吃了饭,没好好地欣赏云龙湖,又是车里看景,花间穿梭。车到三丫公司附近的街道停下来,三丫去公司拿钥匙很快就来。我在车里看周边的人群,建筑和花草。车的右边是茶铺,青砖青瓦,门檐挂着古香古色的匾,匾上写的字我不记得了,铺内摆着端庄大气的茶几,一套青花瓷茶具各就其位,水培的绿萝曼妙地垂到紫色木地板上。这铺子古风而禅意,似乎能镇住这条小街的嚣喧。
左边是一家民族风复古服饰店,女老板正在躺椅里打盹儿。店门边挂着一件白色盘扣棉麻裙,是我喜欢的款。清一色白,斜襟盘扣,婉约而素静。我已经不是穿小清新的岁数了,只能喜欢不适合穿。
再看,巷子里伸出来二三枝榆钱儿,在风中摇曳,绿茵茵,鲜嫩嫩,乡野的气息涌来。我想下车走近了看,这时三丫拿钥匙来了,带来一位五十多岁,笑嘻嘻的女人,一看就感觉,这是好脾气的大姐。我旁听她们说话,女人要三丫送她到什么地方,她要去菜园拔草。听到她家有菜园,我们都来劲了。走吧,都去女人的菜园子,薅菜去。
女人的菜园子在她家工厂后边,四周环山。根本不像菜园子,像荒野。菜与野草都疯了长,都长的声势浩荡,郁郁葱葱,出奇的茁壮。
荠菜花一浪浪的白翻滚,宝盖草开出紫云英的烂漫,小青菜的花开成油菜花田。播麦蒿,我差点没认出来,松树一样伟岸挺拔。女人在菜园子里,笑嘻嘻地这草拨到那草。她拨开播麦蒿,你看菠菜长的多胖啊,一棵就够吃一顿了,锅炝点鸡蛋皮,包菠菜饺子可鲜了。拨开繁缕,你看生菜多嫩,你们都拔几棵回家,清炒,下面条,包饼,蘸酱,怎么都好吃。拨开宝盖草,你看韭菜多嫩呀,找刀割点,做煎饼鲜死个人。她又指着长满婆婆纳的大蒜,大蒜苗胖乎乎,嫩生生,风一吹,甩着修长的大叶子,生机勃勃,快要抽苔了。我发现每样菜畦长的草不一样,菜和野草都极致繁盛。难道植物与人一样,与懂自己的同类和睦相处,同舟并进。
地边有去年的一片秋葵,虽已枯死,躯秆高大挺拔,跟树似的,很多风干的秋葵挂在枝头,繁华褪去,苍凉而寂静。妹夫拿来塑料袋,摘几枚,小心翼翼地剥开,饱满的种子哗哗落入准备好的袋子里。我相信秋葵不仅是餐桌的一碟美味,还能在城市的角落长出田园山野的坦荡与拙美。
女人娓娓道来传授秋葵的种植常识,以及这片秋葵的成长经历,从播种到老死到又播种,像叙说人的一生。
她又带我们看屋后的桃树,田头的香椿树,对面的那片梨树。梨花正白如雪,飘在碧色山窝,像天上刚落下一片月色,清,素,柔,安静而开。梨花林里有养猪场,她空了就去挑猪尿粪浇园子。地肥了,草和菜,各长各的不争地力,相安无事都活的好好。女人眉飞色舞,指手画脚,看看那些干在篱笆上的豇豆,扁豆,成筐送亲戚朋友,还是吃不完,最后不摘了,就随它们挂在老藤上枯的叮当响。我觉得,这样多有味,像齐白石最后的葫芦画,枯意幽深,不绝生的向往。
有地伺弄,地里长野草,蔬菜和果树。谁是富有的人,谁是幸福人,这女人就是。
我们带着蔬菜和秋葵种子返回城,都懒的做饭,又转半个徐州城,去吃老牌烧烤。
我刚坐下,对面桌上红衣女孩起身欲走,一个趔趄摔在地上,旁边的男子过来扶起女孩,问她住在哪里,女孩喝醉了,抱着男子又是哭又是打,后来跟着男子走了。离我们不远的桌子,两女人喝着酒吃着菜,聊着离婚的话题,似乎是那个年长的教年小的如何离婚,争到财产。我们的菜一一上来,面目全非的烧烤给不了我冲动,仍然不能够写出来。烧烤店老板的母亲,坐在灯下择捡榆钱儿,老人筐里的榆钱儿青绿娇嫩,散发出一股乡野干净的春意,消解掉我内心的杂念。这是故乡的春。一天的逍遥自在,总觉得少什么,没有归属感,因为没有见到爸妈。二老爷去世,爸妈回乡下帮忙了。平时爸住在小五家带小侄子,妈住三丫家带外甥。这个岁数了,还是放不下,享不了清福。小五问我去他家住爸床,还是去三丫家住妈床。我很干脆选择住妈床,爸床有烟味脑油味。小五拍着我的肩膀,放肆地笑:“我告诉爸,你嫌弃他!”
我无语,低头尴尬地笑了。
在事实面前,文字里的思念,陪伴和牵挂,甚至海誓山盟,都是纸上谈兵。所以六问我信不信文如其人,我回答,以前信现在不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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