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我今天要爆炸了，我知道怀孕会让人脾气大，但真的，就算不是因为怀孕，就算不是我，换任何一个人遇到这种情况，也都会爆炸的。
孕七周了，本来就对气味敏感，我那勤劳到令人发指的婆婆又悄悄拎了一袋莫名的液体去了二楼阳台，然后坐在窗口晒太阳的我就闻到了令人作呕的尿骚味。
是的，她拎了一袋子尿坐了六站公交车特意跑来到我家阳台上去浇她种的菜。
我没跑到卫生间就华丽丽地吐了。
我老公大伟下班刚好看到这一幕，我艰难地跟他说了一句：“你答应过我的……”
大伟只是挠了挠头，他肯定也闻到那股味道了，他只是习惯性不想跟他妈妈正面对抗。
我继续吐得昏天暗地，连我婆婆什么时候从楼上下来的都不知道。
她很着急：“哎呀怎么吐得这么厉害，吃不下东西可不行啊，小孩子要营养的啦。你这样不行，你要坚强的啦，女本柔弱，为母则刚晓不晓得啦，要靠意念的好不好，每个人都是这么过来的啦……”
我没有手去捂耳朵，大伟那个怂货什么话都没帮我说，只是戴了口罩帮我处理地上的污秽。
婆婆又不高兴了：“孕妇也要做事情的啦，不能这么娇贵的，多做些事情就不会吐了……”
我实在熬不住了，起身回了房间，把门摔上。
我受够了。
我跟大伟认识两年，结婚一年，我婆婆一直是远近闻名的好妈妈，我在跟大伟结婚之前也享受过她无微不至地照顾，我原本还觉得以后我肯定不会遇到婆媳问题的。
大伟绝对是经济适用的结婚对象，老实、上进，工作不错，人也高大帅气，家里条件良好，父母两人退休金每月两万多，家里两套房，父母一套老三居，他自己一套跃层，都没有贷款。结婚前，他父母又全款给他买了一辆车。
当然，这些都是打算结婚的时候才知道的。
我们是彼此共同的朋友介绍的，自由恋爱。
他一副老实巴交的样子，穿的衣服也不是特别出彩的那种，我一直没希望他家庭条件有多好，反正我们俩工作都还不错，以后一起奋斗买房子也不成问题。
我们俩谈了半年就见家长了，毕竟找一个三观相同，模样还符合自己心意的对象不容易。
第一次见他妈，印象很好，收拾得很利落的老太太，谈吐得体，不管聊什么话题，都能侃侃而谈。
他说，他妈妈是副行长退休的，我惊讶了很久。
老房子并不特别显眼，但收拾得很干净，大伟说他妈妈有轻微洁癖，我对婆婆的印象又好了几分。
公公是工程师退休，没退休之前还是单位里五一劳动奖章的获得者，现在没事就在家里看K线图，话不多。
这么个家庭，我是很满意的。我爸妈也满意，唯一不满的就是跨了城市，高铁得两小时。
恋爱一年我们结婚了，结婚前的最后一次两家面谈，婆婆给的结婚条件，连我妈妈都觉得意外，不得不把给我的嫁妆又重新梳理了一遍，我妈怕我被婆家看轻。
知道结婚后不用跟婆婆住一起，我其实蛮高兴的，再怎么着两代人的生活习惯还是不同，这么样住着，少了很多摩擦我太天真了。
第2章我婆婆退休了，她没有什么爱好，只爱收拾房间，除了她自己家，还有我家。
哦不，我家也是她家，房产证上只有我老公的名字。
我在一家平面设计公司上班，离家不远。早上九点上班，我能睡到八点。
但是我婆婆六点就到我家了，到家后就是一通收拾，甚至不敲门直接进我们的卧室，把我们前一天的脏衣服拿去洗掉。
然后是吸尘器、洗衣机全面运转……
你能想象吗，刚结婚没多久的小夫妻俩，总是有些闺房之乐的，我们没穿衣服躺在床上，我婆婆推门进来，拉开窗帘推开窗户说要通通风，把我们丢在地上的内衣裤都拿去洗了……
那是我第一次崩溃。
那是我第一次发现大伟面对他妈妈这么怂。
我家二楼有前后两个露台，很大，我住进来之前就有很多泡沫箱种的很多菜。
大伟说那是他妈妈的杰作，够一家人吃的。我想种花，就自己买了花盆，泡沫箱外面一圈又种了一圈的各种花。
我出差一周回来之后，所有的花盆里的花都不见了，变成了刚冒来绿芽的小青菜。
大伟说，他妈说了，种花不实在，地方有限，种菜才好。
我忍了。
我保持着六点起床的好习惯，晚上加班多晚都自己把内衣裤全部洗好，我不想一个妈妈之外的人碰我贴身的东西。
我和大伟感情很好，我不想他为难，我只能调整自己。
第二次崩溃是在结婚三个月后，我婆婆多少有些耳背，说话总是很大声。那天我本来要加班到很迟，结果公司断网了，头儿说明天继续吧，我就提前回了家。
我打开门，一楼没人，二楼我婆婆跟大伟在说：“……我数过了，昨天是4个，今天只剩1个了，精血精血，你这样子太伤身体了……”
我瞬间手脚冰凉，电脑掉在地上摔出嘭的一声。
是的，我婆婆连我们床头柜里几个安全套都一清二楚，她还每天检查数量……
今年春天，她说天气暖起来了，可以要个孩子了。我和大伟年纪本来就不小了，原本也是打算这个时候要孩子的，没多说什么，就同意了。
她把我和大伟叫到一起，给我们上了一节我脸皮都想扔地上不要的科普课，包括姿势、时间、后续动作……说用她的方法，一个月就能怀上。
从那之后，她每天会问我们俩的房事，每个月她算好周期过来问我，连早孕试纸都会一早给我送来。
我又要崩溃了。
但这次还没崩溃，我婆婆先崩溃了，因为我半年了都没怀上。
上个月，她打电话给我领导请假，天知道她怎么知道我领导的电话的。
然后她带我去看老中医，说我不孕不育。
我第一次跟她大吵了一架，正面冲突。
我搬到了姐妹家里住了一个月，大伟每天下班都去求我。我说你先跟你妈说好，我们需要一点自己的空间。
结果月底，我姨妈没准时，测出了两道杠。
大伟没保住秘密，我婆婆亲自到我闺蜜家来接我了，还跟我道歉。
我闺蜜一个人住，哪里扛得住这个，本来我一孕妇住在她家，她就很慌。
我和我老公感情很好，我婆婆又亲自上门道歉，我闺蜜两句话没说就把我打包扔出去交给我老公、婆婆了。
刚到家，我婆婆跟我说，她已经帮我辞职了。
第3章
我五雷轰顶你们知道吗？我毕业之后就在这家公司做，待了五年，才做到现在中层的位置，我跟我们头儿同甘共苦建立了革命友谊啊。
我给我们头儿打电话，头儿说你婆婆挺好的，摆事实讲道理，你们家也不差你这点薪水，公司确实那种高辐射的大型机器挺多，孩子重要。
大伟苦苦哀求，我又服软了，开始了宅家的生活。
然后我才发现，我婆婆会在每天中午的时候，从她住的房子里，戴一塑料袋的尿，过来浇菜……
我一直觉得自己家阳台上的味道不对的，我一直以为是隔壁家阳台上晒了太多宝宝衣服的缘故。
我深刻跟大伟讨论了一次，味道太受不了了，家里真不缺这几根菜，让他务必跟他妈说清楚，不能再往楼上泼尿了……
这是我妈教我的，上次我和我婆婆吵架离家出走的时候，她跟我说，凡事都让大伟去跟他妈说，减少冲突。
但没用，我婆婆只是减少了次数，然后每次都趁着我不注意偷偷把尿撒在楼上。我可以注意不到她上楼，但那味道隐藏不了啊。
我很奇怪，公交车上的人闻不到吗？
她在家里攒尿，我公公闻不到吗？
我不上班，她每天几乎就盯着我，不能高举手，不能弯腰，不能久坐。她定了闹钟，每隔半小时过来叫我一次，让我走动，让我去洗菜、洗碗、收衣服、叠衣服、拖地。
不准我玩手机，休息就让我傻坐着。
后来我实在崩溃了，大伟给我买了防辐射服，亲自给他妈演示了，防辐射服下面手机没信号，我的手机才又重新回到了我手里。
今天，我忍不住了。
因为我没有任何自由，我做什么都得听她安排；因为孕吐我吃不下东西的时候她硬塞给我红烧肉逼着我吃完；因为她拿出了三十年前我老公的小衣服说不管生男生女，都穿这个好；因为她泼尿让我吐到不行，还不让他儿子给我处理脏地板……
还有因为我坚持了一年必须六点钟起床，否则就会有人推门进来，而且她不准我锁门……
我抱着被子在房间里嚎啕大哭，一年了，这种日子我竟然过了一年。
大伟在门外跟他妈妈小声说着什么，她没有听，嘭嘭嘭地敲着我的房门：“不好哭的啦，孕妇怎么能哭呢，你这样子太不负责任了，你有没有看我发你的文章啊？快过年了，谁家这么哭啊，你懂不懂事啊，过年哭不吉利啊……”
门外那个怂男人一句重话都不敢说，他那么小声，他妈根本听不到。
我婆婆后来走了，我白天吐得厉害，晚上又没吃东西，人有些晕。
大伟敲门我没有给他开，他后来从阳台翻进了房间，抱着我一直说对不起。
我把他推开跟他说：“我要自己去买一个小房子，自己住，再这样下去我会疯掉的。”
大伟抱着我却不敢有任何承诺，我的心凉到底了。
可惜我没能买房子自己出去住。
晚上我出血了，刚开始是一点点褐色的东西，我安慰自己应该是着床出血，我都有孕吐了，hcg翻倍好得不得了。
但是后来出现鲜血了，慢慢的出血量大起来了，像姨妈期最多的那一天一样。
大伟开着车把我送到了急诊，但是孩子没了。
第4章
我婆婆连夜也赶过去了，一直追着医生问原因。
医生说这种胎停育原因很复杂，如果想知道具体原因，可以拿流下来的胚胎去做染色体检查。
我婆婆着急忙慌就去交钱了，五千块。
我躺在病床上，刚才的经历像是恶梦，我的手脚都还在发抖，大伟握着我的手用拇指摩着我的手背。
我婆婆冲进病房，没有一句关心的话，劈头盖脸就问：“你们今晚是不是同房了？我有没有跟你们说过孕早期同房的危害？”
我没有一点力气跟她争论，大伟涨红着脸解释，但她不信，大嗓门一直嚷嚷着那两句话，大半夜的病房里其他家属到护士台去投诉，而我只想挖个地洞藏起来。
医院过年，我没敢跟我家里人说，我怕我绷不住会大哭，我想等自己情绪稳定点。
染色体检查本来要好久，但我婆婆据说找了我公公的一个什么朋友做了加急的，半个月之后，我还在坐着小月子，模模糊糊醒来，听到二楼他们娘俩在说话。
“染色体异常！就是她家基因问题，我娶儿媳是干什么的，是生孙子的啊，这是个不会生的啊，你养着她做什么！赶紧离婚，我跟你说，多一天都不能等了！你三十了，被她耽误了两年啊。你还有几个两年够耽误？”
大伟的声音唯唯诺诺，我听不到一句完整的为我辩解的话。
我觉得，是该结束了。
还没过完元宵，我坐着小月子，我婆婆就开始赶人了，我要是还不走，就太不识抬举了。
我婆婆走后，大伟抱着我和我一起嚎啕大哭。
说男人的眼泪最珍贵，最让人感动，但我只有无力。
哭完之后的我很清醒，离婚，一天都不能等了。
庆幸还没有离婚等待期，我原本以为会很快交割清楚的，我没想到我婆婆的战斗力如此充足。
原来在我还在憧憬美好的婚姻生活的时候，我婆婆已经做好了万一我们会离婚的准备。
是的，她给所有的财产都做过婚前公证的了，如果离婚，我拿不到她家任何一点东西。
相反，她列了一张单子，详细记录了我和大伟恋爱以来的所有开销，精细到大伟求婚买玫瑰花和香薰蜡烛的钱，我们恋爱出门开房的钱……
我竟然都不知道大伟买的所有东西他妈妈都有记录，大伟说，他的所有密码他妈妈都知道，是她自己登录了看的。
我爸妈也来了，知道经过原委的他们，说，我们什么都不要了，新房里所有的家具家电我的嫁妆通通不要了，只要我能脱身。
我婆婆说，不行，她列的东西一共，我们家要付一半。
我爸要了大伟的账号，当场转了他十一万，然后说瑶瑶我们走，就当打发要饭的了。
我婆婆大吼着说要告我爸诽谤，我爸第一次想揍女人，被我妈拉走了。
我连一件衣服都没带，只拿走了笔记本电脑和手机，就离开了困了我一整年的牢笼。
大伟没有帮我说一句话，从头到尾。
还有，发生这一切，我公公都没露面，大伟说，今天是工作日，我公公要看大盘，他股市里面有五百万呢，分分钟几十万上下。
第5章
我最后一次反胃地离开，跟着爸妈回了B市，换了手机号，各种通讯软件里都拉黑了大伟家所有人，新的号码只告诉了跟我关系好的几个朋友亲戚。
我妈妈小心翼翼地伺候我，我没让自己消沉，就当是做了个噩梦，现在梦醒了，世界还很美好。
我妈说是的，还好你醒悟得早，还好那老妖婆暴露得早，不然我们瑶瑶得多吃多少苦呢。
我休整了一个月又回了A市，我在A市读的大学，又工作了五年，我喜欢A市，不能因为A市有那么一家疯子，就抛弃了整个城市。
A市很大，不会再见到他们了。
我准备在A市做一个广告设计中心，我有经验，有门路，前几年也攒了点小钱，原本打算买个小套房子的，但幸好没买，不然可能被我前婆婆扣走一半。
公司筹备了一半的时候，头儿给我打电话说，我前婆婆到公司去找他了，让他联系我，说我流产做染色体检测的五千块钱，我还没还她。
“我看人挺准的，第一次失手，你那前婆婆的确是个奇葩……”
“是啊，我离婚你还劝我来着，现在知道我有多苦了吧？”
“你公司筹备怎么样了？
“还行，月底开张，以后拉了大单吃不下的时候，您帮我分担点？”
“没问题！”
跟头儿胡天海地聊了两句，我趁着下班的时候取了五千块钱，走柜台转给了大伟，转账留言告诉他，两清了，别再烦我。
柜台工作人员以为我被骗了，我笑着说，被骗两年了，可怜一下骗子。
我是动过真感情的，但已经耗尽了。
我不知道大伟他有没有过真感情，也许有吧，但只要他妈妈一个眼神，他就会放弃的。
他知道我家在哪里啊，这一个多月，他一次都没去看过我。
我不知道两年的感情，他能说断就断，还如此彻底，我不知道那天抱着我嚎啕大哭的他是真的，还是如此冷漠对我一点不闻不问的他才是真的。
也许都是真的，他只是太过于习惯听他妈妈的话，也许是他妈妈不让他去找我的。
公司开在新城，无论离他家、他妈妈家还是他公司，都很远，不用见面了。
三月份公司完成了各项注册。
原先离职的时候，我走得匆忙，但也没落下什么工作，后面怀孕一个月在家，公司里最后一单也是义务在家做完了的，所以跟前公司关系还是很好的。
自己开了公司后，前公司有我擅长的单子过来，也会分一些给我；我这里接了大活，吃不下的时候，也会分些过去让他们帮忙。头儿已经是原公司合伙人了，我们新的合作也很愉快。
我们这一行，互相帮忙很常见。
五月我接了个视频单子，自己搞不定，头儿帮我一起谈下来了，完事后，我请他和合作方的朱清一起去新开的网红咖啡店喝咖啡。
隔壁的来福士在搞活动，一群老年人在排队，我们三个人坐着聊得好好的，咖啡馆的门被猛烈地推开了。
第6章
“这才三个多月啊，就又勾搭上了，我家大伟被你害得每天没精神上班，你倒好，一次勾搭两个！哦，是陈先生您啊，您是介绍人？那就别祸害人家小伙子了，她是个生不出孩子的，嫁到谁家不是个罪过啊？”
头儿叫陈宇河，在朱清一脸懵逼的注视中，无奈地扶了扶额头。
我习惯性地血涌到脑门但自己压下去，我觉得是我PTSD了，见到她就不会说话了。
咖啡馆是个安静的地方，她耳朵不好，声音不小，旁边的小年轻们都歪着头看过来，我觉得我又想挖地洞了。
“阿姨是这样，黄瑶瑶曾经是你的儿媳妇，但现在人家是自由身，婚嫁自便。而且今天不是相亲局，我们在谈生意，阿姨您请回吧。”
陈宇河说得很好，我自己是说不了这么好的。
我是个能言善辩的人，但我忍习惯了，见到她就会条件反射忍着，或者突然歇斯底里崩溃，都不合适。
朱清没见过这种阵仗，端着咖啡当茶喝，咕咚咕咚地很搞笑。
“那小伙子你要注意哦，别喜欢这样子的女人，我儿子被她害惨了，到现在还闷闷不乐的……”
我把咖啡杯里的咖啡都泼在了她脸上，可惜不烫了……
陈宇河赶紧拉住了我前婆婆，拿了纸巾给她擦拭，朱清走过来，拉住了我。
我那前婆婆扯着嗓子叫救命，说我要杀人了。
“阿姨，今天是您过分了，您说过，只要瑶瑶把她流产检测的费用还给您，您就不再找她麻烦的。您看瑶瑶和大伟都离婚了，人家连大伟给她买支洗面奶的钱都还给您了，嫁到您家一年，四十几万的陪嫁一分没拿走，还倒贴给十一二万，您前阵子又要走五千，知足吧……阿姨我们今天要谈大生意的，瑶瑶自己开公司了，我也是来帮忙的，这生意要是黄了，瑶瑶要是告您，我可拦不住的哦……”
旁边的人开始窃窃私语了，我在发抖，不知道是气的还是……
不，不是怕的，我就是气的，气自己没用，这么几句话，还得头儿帮我说。
“什么叫知足吧？大伟两年的青春被她耽误了！我还没告她呢，她还告我？她那么点本事，每个月赚多少钱，还开什么公司，谈什么生意啊？我缺她那点钱吗？
她在我家我让她受过一分委屈吗？连内衣裤都是我给她洗的啊！到头来害得我儿子这样啊，她要陪我精神损失费！”
我打开手机，也不想着隐瞒自己的新号码了，拨了那曾经非常熟悉的号码：“我在城西罗卡咖啡，半个小时之内把你妈带走，否则我杀了她……”
朱清脸上红白不定，我知道，出来谈生意碰到这么个疯子，是人都会怕的。
我说的疯子是我，我是被逼疯的。
郭大伟半个小时不到就来了，咖啡馆的负责人都出来劝了半天了，陈宇河絮絮叨叨把我的离婚情况说了个清楚，一群人看我的眼神里充满了同情。
郭大伟进门的时候，大家用看渣男的眼神看得他抬不起头，只一把扶起假装嚎啕的我前婆婆，半拖半拽地走了。
经过我身边时，他低声对我说：“瑶瑶，对不起。”
一直没开口的朱清说：“是个男人就别躲在妈妈后面装孝子，谁是谁非你是当事人应该比我们这些旁观者更清楚。这些事情是你一句对不起就能结束的吗？我最看不起的就是妈宝男！”
“姓陈的你还说不是相亲！大伟你看看啊，人家三个月就又找到相好的了！这种水性杨花的女人你还想着她……”
郭大伟捂着他妈妈的嘴巴出门了，不知道是不是朱清的挖苦给了他勇气。
第7章
但若是再不出门，我们不报警，店家也要报警了。
我情绪不稳定，陈宇河结了账，跟店家赔礼道歉。朱清走到旁边一对男女那里，我昏昏沉沉的耳朵里听了两句，说让他们把视频删了，瑶瑶已经很难过了。
瑶瑶已经很难过了啊……
朱清还有事就先回去了，陈宇河把我送到了我临时租的房子里。
“让你妈妈过来陪你几天吧，你这状态不行啊。”
“我可能得看心理医生了……”
我无奈地自嘲。
我妈妈过来陪了我两个月，我定时去看心理医生。
医生说我要重建自信，我那一年的时间形成的条件反射，如同陷入PUA的女性一样，需要大量的自我心理暗示才能摆脱。
我妈抱着我一遍遍掉眼泪，当时怎么就瞎了眼了。
我说会好的，我是个强大的人，我能走出来的。
后来六个月，我跟那奇葩的一家都没再见过面。
公司业绩不错，我跟头儿说，比在他手底下打工收入多多了。
陈宇河说那还不是他那五年培养得好。
“朱清那小子还在追你吗？”
“嗯，我没接受。”
“知道你经历的，还义无反顾，说明是真的不在意你那些过去的，可以考虑下。”
“我怕害了人家小伙子，我这心理有问题还没好，而且我怕又碰到极品婆婆……”
“怎么可能就那么命苦了，天下奇葩还都被你碰上了。”陈宇河自己家庭很和美，老婆老妈相处正常，完全无法想象我之前是怎么过日子的。
“万一就我倒霉了呢？不婚不育保平安。”
谈话无疾而终，我知道老陈做了朱清的说客，待会儿肯定给朱清打电话。
这周末朱清的电话又来了，约我在城东一家川菜馆，请我吃晚饭。
是的，自从那次城西遇到前婆婆，我对城西很抵触。
我觉得应该把话跟他说清楚。
但他不是一个人来的，还有一位相貌很好但人很严肃的阿姨。
“瑶瑶吧？我是朱清的妈妈，很冒昧过来打扰你，但是我被朱清这小子烦得不行了，说一定要让你见上我一面，你才有可能同意跟他交往。”
阿姨声音很好听，跟外表的严肃截然不同。
但这不是重点，重点是朱清这小子跟他妈说什么了？
“阿姨，不是……不好意思……”
朱清不由分说把我按在椅子上了。
“我是个妇产科医生，朱清把你的情况跟我说了下。我和他爸爸不是那种老古板的家长。不管你的身份是未婚还是离异，只要朱清喜欢，你也接受朱清，我们都不会反对。
哦朱清还说了你可能无法生育的问题，但如果你们两个都接受不要小孩，我也觉得无所谓。如果你们想要孩子，现代辅助生殖医学非常发达，也不是什么难事。
而且，怎么断定你不能生育的？一次胎停不能证明女性无法生育，因为生育始终是两个人的事，更多时候问题反而出在男方身上……”
“妈……”朱清焦躁地叫了一句。
朱清妈妈不好意思地说：“瑶瑶不好意思，讲到专业方面的事情就容易扯远了。
我只想说，别太担心还没发生的事情，以此为前提，你如果愿意接受这臭小子，我和他爸爸都没什么意见。
哦还有，朱清特意问过我的，我也一并说了，如果你同意与他交往或者结婚，我不会去帮你们做家务的，医院，有手术也要带团队，会比较忙，无法照顾你们的生活，你们得自立。
不过如果以后你们的日常开销过大，需要我支援一些，我也不是美国妈妈。哦，这不是逼你同意，只是朱清说你有心结，我不是心理医生，但如果出面能结了你的心结，也算是跨行行医了。”
我不知道怎么了就泪流满面。
阿姨一边拍着我一边给朱清使眼色，我突然又不好意思地笑出声来。
第8章
我同意跟朱清交往了，第一时间就告诉了爸妈。他们也第一时间又来了A市，把我和朱清赶出门，四个老人一起聊了很久。
一直不知道他们聊了什么，反正出门的时候两个妈妈眼睛都红红的，两个爸爸拍了拍彼此的肩膀。
过完年的时候，我又搬家了。
公司分红，加上爸妈支持，我在A市买了套两居室的小房子。
爸妈说就算以后结了婚，万一和老公吵架了，还能回自己房子。住在婆家的房子里，再大都是寄人篱下。
我深以为然。
是个二手房子，装修风格我还喜欢的，就没动，直接搬了进去。我爸还没退休，我妈跟着他惯了，看我状态好，也没再过来陪我。
朱清帮着我把东西收拾妥帖了，他小时候妈妈就一直忙，他跟他爸爸练就了一身居家好本领。
搬家后的那天晚上，朱清在我新家给我做了一桌子好吃的，还请了公司里一大堆小年轻一起闹腾了很晚。朱清没喝酒，一个个把大家都送回家，然后跟我说晚安。
我觉得可以开始新生活了。
第二天去公司，前台的小朱说保洁阿姨上班的时候，看到郭大伟一身酒味睡在公司门口。
然后保洁叫保安把人轰走了。
“要不要叫朱清哥来？”
朱清的公司跟我们公司合作过两三单，公司里的人都跟他很熟了。
我说不用了，他也许就是喝多了。
是啊，早干嘛去了，这会儿扮深情。
下班的时候我接到了郭大伟的电话，是那次他妈闹腾的时候我打过电话给他。
我以为他没存呢。
但也许只是他妈不让他打给我。
他说，他要结婚了，是他妈喜欢的女孩子，他说对不起了，瑶瑶。
他说他是个窝囊废。
我说，你说的都对。
都是过去式了，我现在半年去做一次复查，我恢复得很好。
我觉得郭大伟也该去看看，但也许已经太迟了。
三个月后，我去省妇保接朱清妈妈下班。
朱清爸爸有事出差去了，朱清在家做菜，他妈妈的车子去保养去了。
妇产科加班是常事，我发了短信给阿姨就在地下车库等她。
然后远远地看到一个人缠着她，声音很熟悉：“阿芷啊，你可要好好帮我啊，我前面那个媳妇流掉一个的，啊哟吓死我的嘞。
这个媳妇毛乖的嘞，结婚三个月就怀上了，这怎么就先兆流产的嘞？你可要好好帮我看看啊，先兆流产就是还没流产是不是啦？”
朱清的妈妈叫周芷，对，跟那峨眉掌门就差了一个字。
是的，那熟悉的声音是我的前婆婆。
“医院会有合适的治疗方案的，我也会亲自跟的，你放心好了。我下班了，你上去陪她们吧。”
我要从车上下来，车门刚开了一条缝，周芷阿姨就就对着我摆了摆手，然后对着后面的人说了句“再会”，就快走了几步上了我的车。
“瑶瑶你别多心哈，我怕你下了车被她看到，她又没完没了……”
“阿姨……认识她？”
“嗯，我高中同学，毕业后几十年没来往了。听朱清上次说起郭大伟什么的，隐约知道可能是她家。今天她儿媳妇先兆流产送过来，刚好我带队去查房，被她抓住，聊了一个小时还没脱身……”
“先兆流产？”
“也许胎停了，怀孕大概40天的样子，已经见了鲜血了，可能保不住了。”
“阿姨……怎么会这样呢？”
“原因很复杂，但假如两个不同的女性和……呃，都是这样的情况的话，我建议男士去做个基因检测，怀疑男士的家庭里可能有某种隐性遗传性疾病。但都说不准，也许是某种耦合事件……”
我不能继续跟我未来婆婆谈论我前婆婆的新儿媳妇的保胎问题了，只好默默开车回家。
周芷阿姨也不是多话的人，看我没了聊兴也闭上眼睛揉太阳穴，医生这一行真的很累，妇产科更是如此。
晚上吃完饭，朱清送我回家，他说瑶瑶我们结婚吧。
我说，等我再复查两次，等我不会突然崩溃……
朱清把我搂在怀里说，好的，他会一直等着。
第9章
没几天我前婆婆大闹省妇保，说周芷阿姨为了给他儿子找一个生不出孩子的小狐狸精草菅人命，害了她的孙子……
这逻辑很乱，大家没太听得懂，但不妨碍她拉着横幅，拿着高音喇叭对着妇产科一遍遍控诉。
我从